安康副市长死亡详因未公开舆论关注的老宅没人住

­　　陕西南部安康市副市长李建民去世后引起了极大关注，起因是当地一个微信公众号发文悼念时，披露其位于陕北志丹县老家的住宅十分简陋，“面对此情此景，从彬县赶去志丹悼念李建民的各界人士放声大哭”。

­　　6月3日，北京日报社微信公众号“长安街知事”推送《震惊，猝死副市长竟然住在这里》一文，阅读量迅速突破十万，并被人民日报客户端转发。

­　　质疑之声随之而来：李建民在外工作十几年，怎会住在老家旧宅？

­　　有观点认为，对于一位民间口碑不错的官员，这种表述不准确的“拔高”或会适得其反。实际上，最早披露李建民老家住宅的微信文章，已被发布者自行删除。

­　　澎湃新闻（www.thepaper.cn）日前实地探访得知，多年以来，李建民每年只回老家一次，主要是为祭祀他母亲，有时过年回来也是住在县城陪他父亲。

­　　舆论热议之外，安康官方对李建民的去世却显得较为低调。早在官方消息之前，李建民去世的消息已在坊间流传。5月30日，安康市政府确认了这一消息：李建民出差期间，在西安不幸突发疾病，5月28日23时10分逝世。

­　　李建民去世的详细原因至今成谜。李建民之子李峰对父亲的突然离世感到困惑和难以接受，他对澎湃新闻记者称，“平时体检他（李建民）身体都好着呢，就是血压有点高”。

­　　安康市政府办公室工作人员对澎湃新闻表示，李建民病逝的“具体原因及善后问题不便透露”。

­　　李建民老家志丹县王渠村位于陕北深山中的一处坡地上，进村道路是一条数里长的土路，村里人现在吃的还是存在水窖里的雨水。 澎湃新闻记者 王健 图

­　　猝死具体原因尚未公布

­　　6月10日，在李建民逝世13天后，他的简历及生前所任职务，仍挂在陕西安康市政府网站上：市政府副市长，负责南水北调和科技、环境保护、商务、食品药品安全、工商、通信方面工作。

­　　1963年4月生在陕北志丹县王渠村的李建民，出身小学教师，历任志丹县杏河镇党委书记，延川县副县长，吴起县县长，彬县县长、县委书记，2015年2月起任安康市副市长。

­　　在安康市政府官网上，李建民最后一条活动信息是，参加5月27日安康市政府机关举办的“学本领、强素质”第五次集中学习。

­　　此后，官方再次发布关于李建民的消息，是5月30日9点12分，官微“安康发布”称：“安康市人民政府副市长李建民同志出差期间，在西安不幸突发疾病，于2016年5月28日23时10分逝世，享年54岁。”

­　　如果不出此意外，李建民原本应于5月30日出现在北京的一个研修班上。

­　　澎湃新闻获取的材料显示，在北京举行的“陕西省市、县政府分管领导食品药品安全知识高级研修班”，安康方面由分管副市长李建民带队参加。陕西食药监系统一位人士证实，该研修班为期5天，学员5月28、29日报到，30日开班。

­　　“29号早上7点的飞机，从安康走的话来不及。”6月7日，李峰告诉澎湃新闻，李建民原本打算5月28日下午赶到西安，乘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去北京报到。

­　　在接受澎湃新闻等媒体采访时，李峰对父亲的突然离世感到困惑和难以接受：“应该是心肌梗塞或脑溢血……不是，应该是心梗。我们现在也不确定，他平时体检身体都好着呢，就是血压有点高。”

­　　李建民的几位堂亲回忆，李建民的遗体是在他离世后的第二天（5月29日）运回志丹县的，6月1日在志丹县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，6月2日李建民在志丹县杏河镇王渠村下葬。

­　　李建民长子李峰目前任志丹县保安镇人大常委会主任，澎湃新闻在志丹采访时，李峰称其请假在外，未能与记者进行更多交流。而李建民的哥哥和李建民的次子，则婉拒了采访。

­　　据李峰介绍，他弟弟大学毕业四年，一直没有稳定工作，现在仍是给别人打工。而李建民的哥哥也是在县城“下苦揽零活”，同时料理家中的几亩田地。

­　　除了在官网及官微发布52字的简讯，陕西安康官方对李建民猝死一事至今仍无具体说明。

­　　澎湃新闻也曾接触多位安康官员，但对李建民猝死一事，他们均不愿提及。

­　　李家老宅平常并无人居住，李建民去世后，来悼念他的人令这里一度喧嚣，很快又清净如常。 澎湃新闻记者 王健 图

­　　身后老宅引发舆论风波

­　　官方对李建民猝死的“冷处理”态度，被一篇文章打破了平静。

­　　6月2日，微信公众号“彬州信息报”刊发了一篇悼念文章，名为《在志丹，我们见到了副市长李建民的“豪宅”》。正是这篇文章，使李建民受到了更为广泛的关注。

­　　上述文章配发的多张照片显示，李建民老家的房子为四孔破旧的窑洞，以及六间陈设简陋的平房，屋里唯一的电器是一台洗衣机。面对此情此景，从彬县赶去志丹悼念李建民的各界人士放声大哭。

­　　据“彬州信息报”负责人向澎湃新闻介绍，他的一位朋友去志丹参加了李建民的葬礼，并在李建民老家屋子里拍下许多照片，他拿到照片后就在微信公众号上刊发了。该文流传甚广，最终进入主流媒体视野。

­　　6月3日，北京日报社微信公众号“长安街知事”刊发《震惊，猝死副市长竟然住在这里》一文，文章除了配发上述图片，还引述了多家媒体对李建民生前事迹的报道，文章阅读量迅速突破十万，且获众多媒体转载，包括人民日报客户端及其微信公众号。

­　　但质疑声随之而来：李建民外出任官十几年，特别是他任副市长的安康位于陕西南部，怎会常住在陕西北部的老家旧宅？有观点认为，对于一位民间口碑不错的官员，这种“拔高”或会适得其反。

­　　而事实上，最早披露李建民老家住宅的微信公众号“彬州信息报”，在6月6日之前就已将《在志丹，我们见到了副市长李建民的“豪宅”》一文删除。

­　　该公众号负责人向澎湃新闻表示，那篇文章刊发后，阅读量很快就突破十万了，“但里面有一个照片是土葬，我们的初衷是怀念李书记，后来有的人发了反面的东西，我们的初衷可能会适得其反，所以就把文章删除了。”

­　　“有的人给我打电话表示质疑，说那房子一看就是过去的老宅子，他不可能住。”但该负责人认为，“对于咱们来说，作为副市长，他老家还是这样，他父亲和哥哥还在务农，这就很难得了。”

­　　李建民的几位堂亲向澎湃新闻介绍，多年以来，李建民每年只回老家一两次，主要是为祭祀他母亲。李父住在志丹县县城，李建民有时过年回来也是住在县城陪父亲。李家在村里的房子平常没人住，只有李建民哥哥在农忙种地时才回来住。

­　　另外，网上有文章称，李建民老家的六间平房是移民搬迁房。但据李建民堂亲介绍，2013年，当地持续的暴雨令包括李家窑洞在内的许多居所变成了危房。政府出台救灾政策，给每户补贴三万元新盖房屋，而李家六间平房的花费在八九万元，大多数钱要自己出。

­　　李建民被安葬在老家志丹县王渠村桃树坪，墓龛上写着“高风传乡里，亮节照后人”。 澎湃新闻记者 王健 图

­　　彬县居民的自发哀悼

­　　与官方的低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，李建民逝世后，在他曾任职过的地方，特别是在位于咸阳市西北部的彬县，民众自发为曾经的老书记举行了隆重的追悼活动，不少人还赞其为“当代焦裕禄”。

­　　6月12日上午，彬县城南紫薇山下，屹立在开元广场千年古塔彬塔又恢复平静，不时有路人顿足拍照。

­　　一位晨练的居民对澎湃新闻称，十几天前，5月30日晚，当地群众自发在彬塔正方位拱状门洞设了李建民的灵位、挂起“建民书记一路走好”挽联，上千民众前来献花圈焚香悼念，“我本来也想去鞠个躬，人太多挤不进去”。

­　　该居民表示，李建民病逝的消息在彬县微信朋友圈传开后，“不知道谁在广场上设了灵位，大家才开始献花圈悼念”。当天，除了开元广场，西街和城关镇鸣玉池村的玉佛寺也有群众自发设灵位悼念李建民。

­　　“近年来还没见过这么多老百姓自发悼念一个当官的。”今年53岁的彬县居民徐先生告诉澎湃新闻，当晚还下着小雨，群众送来的花圈围着彬塔叠起来摆了几层，“估计有上百个”，还有学生、环卫工人前来鲜花。

­　　45岁的林海梅做环卫工人20多年，曾获彬县劳动模范和咸阳市劳动模范殊荣。她向澎湃新闻回忆，获市级劳动模范那年的元旦，李建民前来慰问环卫工人，递给她1000元奖金，说了句“好好干”。

­　　2010年，林海梅当选县政协委员，去年刚卸任。在林海梅心里，“李书记是好人，看得起我们环卫工人”。

­　　5月30日晚，悼念李建民的群众直至深夜才陆续散去，林海梅当天有事没能前去参加，“夜里广场上都没人了，我才去，给李书记鞠了三个躬”。

­　　李建民逝世后，彬县许多人用文章和诗歌来表达对他的悼念。

­　　这些文章既追忆李建民在彬县工作的点点滴滴，也表达了对他离世的震惊、惋惜和悲痛，“你是一位绝情的凡人，你用自己英年早逝的生命，硬是把爱戴你的彬县人，把你的三十多万百姓的心给这样撕碎。”

­　　彬县任职9年褒中有争议

­　　彬县人对李建民的爱戴并非偶然。公开资料显示，李建民到彬县任职后用4年时间，带领该县从国家贫困县一跃升为陕西十强县。出身教师的李建民十分重视教育，在他任内，彬县在陕西率先化解了“普九”债务，并实施了从幼儿园到高中的15年免费教育政策。

­　　鸣玉池村一位不愿具名的李女士称，李建民到任彬县时，曾给她已退休在家老伴杨先生寄来一份信，希望能给彬县的教育事业提建议献良策。

­　　“我原来是民办教师，老伴在县里一所学校当了40年校长。”李女士告诉澎湃新闻，接到信件的那刻，他们都感到意外，“刚到任就想着办实事，找问题，这样的官员老百姓能不喜欢？”。

­　　2006年7月，李建民从吴起县县委副书记、县长一职调任彬县担任县委副书记、代县长；2007年任县委副书记、县长；2010年3月升任彬县县委书记；2015年2月调任安康市副市长。

­　　“确实有领导才能，有远见卓识的一个人，清正廉洁、为人和气。”李女士说，教师出身的李建民特别重视教育。几年前彬县实施集中供暖，李建民要求首先解决医院和学校的供暖问题。

­　　另一位退休教师曾与李建民谋面多次，他告诉澎湃新闻，李建民在彬县任职期间， 经常早上6点起床独自绕着县城转一圈，转完后了解了情况才开会安排工作，很多居民都认识李建民。

­　　“在彬县没有说李书记不好的。”澎湃新闻在彬县随机采访了十多位居民，均表示李建民在彬县期间，为彬县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，让彬县的县城面貌焕然一新。

­　　提及颇多的就是新建了开元广场和在泾河北滩荒地开发的新区。“原来县城没有一个广场、公园，这都是李书记来了才修建的。”另一位居民说。

­　　有人曾撰文描述李建民任职后彬县的转变：“原来混乱脏污的县城干净了，黑泥泛漫的西兰路县城段成了八车道的马路，肆虐的泾河变成了公园，彬县人有了自己的大广场、体育馆。当然，最为切肤的感受，是农村老家告别了烂泥路，不用操心开车回家绕着村口进不了村……”

­　　不过，亦有人认为李建民在彬县主政期间的作为有天时因素。

­　　“称他是‘当代焦裕禄’有些过了，他还不能和焦裕禄相比。”6月12日，彬县一位官员表示，李建民之所以能在彬县大有作为，主要是借助了煤炭产业发展的黄金期。“那时候政府不缺钱，建设才搞得上去”。

­　　彬县是产煤大县，年产量达3000多万吨，全县产业结构中第二产业占比超75%。该官员表示，目前该县主要税收仍是来自煤炭产业。而李建民在彬县任职期间，正是经历了煤炭产业由盛而渐衰的历程。

­　　另一位熟悉彬县县情的人士甚至向澎湃新闻表示，李建民在彬县拆除老县委、县政府大楼建广场显得有些“劳民伤财”，"搞政绩’的工程，和老百姓没啥关系”。

­　　澎湃新闻从有关人士处了解到，新建的县委、县政府大楼停停建建4年尚未建成，目前刚刚复建不久还在施工中。当前彬县县委、县政府办公地点还是借用林业局等部门的办公楼。

­　　对于工作十年的地方，李建民生前对彬县也有着深厚的感情。2015年2月他调任安康时，曾撰文表达对这里的感激和不舍，这篇1155字的文章，仅感谢就说了八次。李建民认为，是彬县接纳了他，也成就了他。

­　　6月6日，澎湃新闻前往志丹县杏河镇王渠村，实地探访李建民老家。这里地处偏远深山，寥寥几户农家散落在山坡上，寂寥空旷。引魂杆下，李建民的身后地与他人坟头并无二致，唯有墓龛上书“高风传乡里，亮节照后人”，表露出墓主的不寻常。